第71章-《修真界为何如此有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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绮楼主人之所以常年烦闷不堪,或许正是因为无人胆敢上前抚摸,原形的需求得不到满足。
在她多年撸猫撸狗锻炼出的手艺之下,食铁兽渐渐松下浑身力道,绵软躺在榻间。
若有似无的电流刺激得头发发麻,她许久未曾有过如此轻松的感受,恍若置身云端,徐徐呼出口气。
一柱香后。
雅间房门被打开,候在门外的小妖们猝然抬头。
不可思议。
那个莽撞提出与大人共处一室的仙门弟子,居然活着出来了。
曾经也有外来者向大人示好,要么被轰出雅间,要么被吞噬魂魄,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,唯有谢星摇一个。
在此之前,他们已在猜测她的死法。
再看雅间里头——
白衣女人身形婀娜,缓缓踱步上前,面若芙蓉双眸如星,浑身上下焕然一新。
“解除结界,需要一段时间。”
食铁兽展颜一笑:“你们先行歇息吧。”
*
小妖们大受震撼。
小妖们绞尽脑汁。
竟能如此迅速地摆平绮楼之主,小妖们看向谢星摇的目光由困惑渐渐变为崇敬,齐齐上前讨教经验。
——这是个神人啊!
书灵立在群妖之前,洋洋得意:“这就是我们谢仙长!想当初她收服我的时候……”
“居然真就成功了。”
月梵惋惜握拳:“好羡慕,我也想摸摸大熊猫。”
危机解除,谢星摇终于放松全身警惕,喝下一口热茶:“我离开的时候,绮楼主人邀请我们以后再来做客。”
“九重琉璃塔中的邪祟并非全是极恶之徒。”
温泊雪道:“要是我们真能破除这个小世界,它们没了栖身之处,不知会何去何从。”
谢星摇揉揉太阳穴:“莫说去处,就连它们的来历,我们也不清楚。”
她说着愣住,将在场所有人扫视一圈:“晏寒来呢?”
温泊雪飞快应她:“晏公子不久前就离开了,说是绮楼太吵,要去别处散散心。”
挺像他的作风。
她喝茶时抬了眼,余光正好落在门口。
门边的兔耳少女咧嘴笑笑,身后跟着好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女孩,朝她勾一勾手指头:“姐姐,厢房里无趣极了,我们带你在楼里走走。”
昙光顿时明白言下之意:“定是来向你讨教经验了。”
小姑娘们兴致勃勃,谢星摇不好意思拒绝,被叽叽喳喳拉出房间。
“大人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的。”
兔耳少女皱皱鼻子:“我们不敢靠近她,唯恐惹她生气,姐姐竟能让她消下气焰,好厉害。”
“只是利用了人之常情。”
谢星摇心下一转,好奇问她:“你们也是诞生在这座绮楼里,没有更多记忆吗?”
“对呀。”
兔耳少女双目澄澈,泛出兔子独有的浅浅赤红:“外面全是黑漆漆的,绮楼难道不好吗?”
“倒也不是不好。”
谢星摇还想继续,袖口忽然被轻轻一拽。
她不明所以,看一眼身边的兔耳小姑娘。
后者眨眨眼,朝着不远处的长廊尽头扬一扬下巴。
谢星摇循着轨迹望去,居然见到晏寒来。
他默不作声立在角落,侧脸被阴影笼罩大半,向来白皙的面庞毫无血色,薄唇紧抿,眼下浮起浅淡乌青。
细细探去,周身的气息微弱又凌乱,像极毒咒发作时的模样。
但是……不对啊。
毒咒受到神识压制,晏寒来前几回身有不适,皆是源自身受重伤、神识受创,难以压下毒咒的邪气。
然而此刻他们身在绮楼,被小妖怪们好吃好喝供着,没受到一丝半点的伤。
她心有疑惑,轻声开口:“晏公子,你怎么了?”
晏寒来定定看她一眼。
他神色如常,带有一丝不甚明显的烦躁与不耐,不知为何用了传音,音量极小:[……咒术。]
真是毒咒发作。
比起之前几回,今日的晏寒来形貌更为虚弱,身形似是一瞬轻晃,很快又竭力站好。
他情况不妙,谢星摇心知耽误不得,看向身侧的几个小姑娘:“我和他有事要谈,待会儿再去找你们,好不好?”
兔耳少女扬唇一笑,意味深长微眯双眼:“好。”
小妖们风一样离开,谢星摇快步向前,靠近尽头的青衣。
离得越近,她越能感受到晏寒来身边凌乱的气息。
仿佛受了极重的伤,灵力与妖气袅袅散开,微弱得好似晨烟。
可绮楼之中毫无异常,再看他干净整洁的衣衫,也见不到重伤后的血色。
谢星摇指尖倏动,灵力弥散,先行附上他脸庞:“毒咒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发作?”
她说着环顾四周,欲图找个空荡的房间:“我们——”
话音未落,近在咫尺的少年上前一步。
他们本就离得极近,晏寒来毫无征兆地靠近,影子几乎将她牢牢压住。
他喉音哑,听不出情绪起伏:“就在这里。”
……这里?
这地方虽然偏僻,但毕竟位于长廊之中。
晏寒来所在的角落是个小小的视觉死角,寻常的过路之人不会发觉,然而仔细一望,就能见到角落里的景象。
“这里不好吧。”
谢星摇下意识反驳:“如果被绮楼里的小妖撞见……”
“谢姑娘。”
少年音低低响起,裹挟几分病重时无力的气音。
他这回没有出言讽刺,喉结上下一动,低语字字入耳,撩得耳垂丝丝发麻:“……有点难受。”
只需短短数字,谢星摇思绪一空。
这道嗓音仍是淡淡的语气,带有晏寒来一贯的漫不经心,然而尾音却微微下压,如同一个小小的弧,生出示弱般的错觉。
她很没出息地,伸出了右手。
灵力涣散,被她轻轻一碰,狐狸耳朵就像蒲公英一样扑簌冒出。
谢星摇感知他的识海,不由蹙眉。
好乱。
像是被刻意破坏过,各种气息纷纷散落融合,几个显眼的创口破开漏洞,毒咒溢出黑气,侵蚀整片识海。
她没忍住问询:“怎么回事?”
晏寒来冷声轻笑:“不劳谢姑娘费心。”
许是体力不支,他说罢身形一晃,勉强伸出右臂,扶上谢星摇身后的白墙。
似乎……伤得过头了。
青衣少年眸色微暗,掠过一缕自嘲轻笑。
识海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,他对此不甚在意,竭力站稳,不至于狼狈倒下。
亲手撕裂自己的识海,这种事情,他也是头一回做。
全因没有经验,用了与邪祟交战时的气力,识海生生裂开创口,让毒咒猛烈得前所未有。
好在晏寒来早已习惯疼痛。
温润灵力自少女掌心徐徐淌出,他感受久违的暖意,长睫轻颤不休。
他定是疯了。
想来也是好笑,像他这样的怪人,不会说好听的话,性子乖戾又孤僻,就算想同她靠近一些,也只能用这种愚蠢至极的方式。
一种源于自虐的示弱。
眼前这姑娘若是得知真相,定会被他吓住,骂他疯子。
但身在幽都,他总会生出许许多多不应有的古怪念头。
明明他才是她的第一只狐狸,明明在过去的时候,谢星摇也会满心欢喜地看着他。
如今他成了个可有可无的笑话,被丢弃在空寂角落,偏生又无法生出丝毫埋怨——
因为打从一开始,他们就毫无关联。
每每念及于此,心口又酸又涩,肿胀得好似压有千钧巨石。
晏寒来说不清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,却又隐隐明白了答案。
毒咒剧烈,吞噬五感。
视野之中一片黑暗,他忽然想起年纪更小的时候,被关在那间地牢里的日子。
同样是昏黑寂静,周身剧痛,身边站着影影绰绰的人,面目可憎。
而他独自蜷缩在角落,环顾四周,寻不到一个足以信赖之人。
近乎于鬼使神差地,他试探性出声:“……谢星摇?”
有人回了他一声“嗯”。
声线清泠干净,不是那些人的嗓音。
他莫名生出安心,心中嘲笑自己的愚不可及,在无休止的黑暗里,忽地窒住呼吸。
——有某种柔软温热的东西,缓缓贴上他耳朵。
“晏公子。”
温和的手掌轻轻拂过耳尖,不带亵玩之意,小心翼翼。
像是安慰似的摸了摸小孩的头,亦如对待易碎的珍宝。
谢星摇定是觉出他心神恍惚,笨拙地一下又一下抚过耳朵:“没事的。”
疼痛如影随形,晏寒来却蓦地笑开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忽然觉得,撕裂感再加重些也没关系。
待在这种毫不隐蔽的地方,就算被楼里的小妖见到又如何。
这本就是他的小心思。
谢星摇看不见他的神色,只能感受到对方脊背上的颤抖。
毒咒太强、识海受损,意识会不由自主陷入混乱,她虽不知晏寒来想起了什么,却能猜出那并非多么美好的记忆。
出神的一刹,被右手轻抚着的狐耳,陡然扫过她掌心。
这个动作暧昧而微妙,好似一簇幽暗烛火,灼出心尖一热,
痒意漫开,不等她停下动作,便听晏寒来哑声道:“谢星摇?”
他很少直呼她名姓,谢星摇应了声“嗯”。
她本打算追问发生了何事,舌尖却浑然僵住,发不出声音。
在格外狭小的角落里,空气凝成静止的热意。
她被团团裹住,身侧掠过一道清风。
紧随其后,是更为滚烫的热。
——狐尾柔软,自晏寒来身后无声探来,悄然贴近,尾端一勾。
一如谢星摇曾经递给他的那册话本。
当时她曾正色道,不妨学一学话本中的男主人公,定能讨人喜欢。
……才不是让他学习这种事情啊。
绒毛蓬松,狐尾末端缠上她侧腰,倏而上下一动、轻扫而过,撩起直入骨髓的痒。
谢星摇说不出话。
她的脸轰地滚烫,屏住呼吸。
而在毫厘之距的角落,少年人细碎的呼吸在她耳边悠悠溢开。
“这是报酬。”
晏寒来唇角稍扬,喉音极哑,也极轻:“谢星摇,喜欢这样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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